阿猫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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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百酆/湘酆】无题

金光布袋戏衍生,cp百里潇湘x酆都月

自娱自乐产物,不要较真

设定不严谨,有部分参考罗陵大王在lof发的文

我永远喜欢还珠楼三人组!!



 

百里潇湘坐在矮桌前,衣袂端整。深红木色的矮桌,桌上是他常用的被磨出光亮的砚台,上头搁着垂着墨的白毫毛笔——他方才还在纸头上写着些什么,作为闻名遐迩的还珠楼名正言顺的代楼主,他总是事务萦身。但也不知是脑中浮现了什么闲杂事,让他恼得搁了笔,闭了目凝起神来,一番若有所思的神色。

 

能让堂堂代楼主苦恼的无非是那几件事、那几个人。天允峰上,天下风云碑前突然现身的剑者,一袭厚重的白衣,两绺雪一般的发,眉间一抹,有十二分的傲气,利剑一扬,掀翻逼人的剑意。

 

若问明珠还君时,潇湘夜雨寄魂舟。

 

百里潇湘一边发着愣,一边又回想起了这句诗,这是好些年前,楼主赠予他的半首诗。说是诗,其实他更觉得这是谶语、是讣告。百里潇湘一直觉得这不是句什么好诗,而他的副楼主酆都月对此则不予置评。

 

百里潇湘是被酆都月拐进的还珠楼,或者说,他是在见了酆都月之后,自己把自己拐进的还珠楼。

 

从破茅屋,到通铺,再到组织,百里潇湘真是蒙着尘埃从地底里头爬起来的人,忍着饥寒,染着血污,一步一步地往上头攀。偶然这么一天,他在一间酒舍撞见那一身白衣净亮得晃眼的剑客,宛如墨般深沉的夜里一轮透亮的白月,只一眼,就让他慌神,他从熏着酒气的同伴口中得知那人的名字——听完,他皱了皱眉头,觉得这样好听的名字被身旁醉醺醺的人念出,是一种玷污。

 

自此,那名白衣剑客成了他眼里的月,他想要往上爬,爬到更高的位置,去够他的月。百里潇湘的野心、欲望,似乎在一瞬间被点燃,他浑身的血气在体内燃烧起来,烧得他的心愈发焦灼。于是,通天阁、凌霄楼,都成了他精心设计下的牺牲品,成百上千条生命的献祭,让百里潇湘得以攀云登天,飘飘忽忽地去揽他的月。

 

然而,进了还珠楼,并不代表他就认可了还珠楼。他只是心一迷头一昏跟了酆都月,对于任飘渺狂放的傲气和深沉的心机,百里潇湘每每见了心烦。偏偏任飘渺还搞什么失踪,直接做了甩手掌柜,头也不回地把养了几千杀手的还珠楼丢给自己跟酆都月,还给自己安了个“代楼主”的名号,听着风光,却也不过是个替代品。

 

你既是不想管了,何不引咎辞职,把这楼主给我当算了。百里潇湘想,一转念,又觉得不对劲——这破楼,我才不稀罕呢。他默默啐道。

 

任飘渺一跑就是十年。这段时间里,他与酆都月两个人管理还珠楼,虽说是忙了点,但也算是经营有成。现下好端端的,那来去无踪、任性妄为的人突然又现了踪,还是在近来成为武林焦点的天下风云碑,唬得百里潇湘心头噎着了一般,顺不下气。

 

想到这儿,他不愿再细思,于是轻叹一口气,抬手揉了揉眉心,旋即又提笔,灵快地在纸上接着写起了字。他自小贫寒,从刀光剑影中立身,没学过什么书,书法自然算不得好,与读书人出身的酆都月不同。酆都月写得一手好字,百里潇湘总是欣羡他衣袖间萦绕的文墨气息。

 

任飘渺突然现身,百里潇湘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,不然这苦心经营的还珠楼岂不是要被他夺了去。百里潇湘胡乱想着,头绪有些纷乱,他承认自己在动脑筋上不甚精通。他的情报太少了,不足以支撑他做下缜密的安排,他得去寻人想法子套点话。

 

酆都月。

 

若是说谁了解楼主,百里潇湘想到的第一个就是他。酆都月是最早跟任飘渺管还珠楼的人,也是最信任楼主的人之一。只有他了,只能是他了。百里潇湘嘟哝着,忽然,手中的毛笔一顿,细软的毫毛被压成一弯黑月,他低头去看,只见本应该写着经营事务的纸上,一个酆都月的“酆”字已经写了大半了。

 

 

 

酆都月不是那么爱喝酒,但是有人邀请他的时候,他多半也不会推辞。因此这回,百里潇湘的诡计很容易就得逞了。这一日天公作美,万里无云的晴朗夜空,悬一抹弯刀似的月亮,晕出的光蒙着小半片天。百里潇湘将酆都月邀至自己小园的石亭中,这小园是他在还珠楼中布置的休憩之所,是他的得意之作。亭子里头,抛了光的矮石桌上,一壶青玉瓶装的不知什么酒,两边各摆着玲珑小巧的两个酒杯,桌子中间还搁了一碟雪白的小米糕,一块块四四方方的,压着精巧的花纹。倒不是百里潇湘嗜甜,特意挑些糕点来,只是他觉得花生瓜子一类的下酒,总配不上雅致的酆都月。

 

“副楼主,请。”百里潇湘引着他进了石亭,两个人步伐错落地登上台阶。百里潇湘这才发觉酆都月走路都不出声,兴许是杀手做久了养成的习惯。

 

“楼主不必客气,请。”酆都月朝百里潇湘微微一弯腰以表礼节,头冠上的珠链也随着一晃,看得百里潇湘的心神也是一晃。酆都月跟着百里潇湘一级一级地上了台阶,衣角的白色堪堪擦过石阶边,倒也没有染上灰尘。

 

百里潇湘轻轻一皱眉,但是很快又舒开了。他不喜欢听见酆都月喊他“楼主”,他总觉得酆都月口中的这两个字背后不是他,而是另外的什么人。他更不喜欢酆都月望着他喊“楼主”,那目光分明是望着他,他却觉得这目光穿透了自己,直直地投向别处去。

 

两人来到桌前,险些要开始互相请对方先入座的僵局。百里潇湘虽是服饰器具上讲究非常,颇有些文人贵气,但生性还是潇洒占了上风,于是礼貌地向酆都月一欠身,随后便入了座。接着,酆都月也爽快地坐在了他对面。

 

百里潇湘甫一入座,就抬手提起了他那细口的青玉酒壶,拨开盖子,先给对面的酆都月斟上一杯,清酒流入小杯中,水声如风掠过银铃,颇为悦耳。随后他将酒杯推到对方面前,“请,副楼主先品品我这酒如何?”

 

酆都月接过酒杯,看了一眼,再轻轻举起,“风花雪月诗酒茶,皆是楼主所喜,酒自然是好酒。楼主诚心相邀,那酆都月便先饮为敬。”接着稳稳当当地送到嘴边,喝了小半杯。

 

酆都月果然爽快。百里潇湘见状,也给自己倒上一杯,回敬他的副楼主,“百里潇湘谢副楼主赏光。”

 

两人就这么和和气气地喝了两三回。百里潇湘知道酆都月酒量不怎么样,因此表现得比平日里热情了些,想多给酆都月灌些他的好酒下肚。现今正值初秋,亭中穿过微凉的夜风,也是舒适宜人的力道。鬓角碎发被吹起,擦过脸侧,百里潇湘只觉得有些痒,连带着他的心也被挠得不安分起来。

 

酆都月看着酒也喝了一会儿了,于是搁下手里被捂得有些暖意的酒杯,道:“不知楼主有何要事,邀酆都月共饮。”

 

百里潇湘正想着是不是该进入正题了,酆都月就打开了话题。他正了正自己的坐姿,久违地摆出了楼主的架势,“也不是什么大事……副楼主应当知晓,我一直在钻研先前楼主所留下的飘渺剑法,如今已练至剑六,只是近来觉得遇上了些困难,难以精进。所以想向副楼主请教练剑之道。”

 

酆都月听他说完,神色并无多大变化,浅淡的月光下,有些微微皱起的眉更罩上一抹郁结,略一沉吟后,他开口回答:“若是剑法之事,酆都月自当愿意帮忙。”尽管好几杯凉酒下去了,他的语气与平常也没多少分别,依旧是那样深不见底的沉静,只是腔调里多了几分模糊不清的鼻音。

 

“还珠楼上下,除了销声匿迹已久的楼主之外,就数副楼主的飘渺剑法练得最为精湛。能得副楼主的帮助,百里潇湘有幸了。”百里潇湘闻言,客套了几句,“也不知副楼主练到何种程度了?”

 

酆都月对于百里潇湘突然探查底细似的发问有些疑惑,但他似乎打心底里觉得百里潇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。酆都月仍然是那副矜持而谨慎的姿态,答道:“到何种程度,不如楼主与在下过几招,自行探查吧。”

 

“欸,今日不过是把酒闲谈,何至于要舞剑弄刀了。”百里潇湘轻笑一声,摆摆手说。

 

“说笑而已。酆都月相信楼主并无他意。”语毕,酆都月朝他微微一颔首。

 

百里潇湘多少还是有些神经大条,没意识到自己莽进的对话勾起酆都月的疑心了。他似乎是嫌酆都月意识还是太过清明,于是又拿起酒壶给对方斟起了酒。酆都月默默瞥了一眼酒壶,没说什么。百里潇湘客气地倒了半杯递给他,一边递一边开始他的闲谈,“说到剑法……除了飘渺剑法,我似乎很少见到过副楼主用自己的剑式。副楼主曾经也独自游走江湖许久,剑法造诣定然也是不差,真是让本人好奇。”

 

他话音刚落,便见酆都月的神色闪过一丝诧异,略一踟蹰,拾起酒杯,抿了一口,回答:“楼主怎样想到问这个?论及还珠楼,世人皆是神往飘渺剑法,头一回有人好奇在下之剑术的。”

 

“正因如此,才让百里潇湘我好奇不已啊。”百里潇湘轻声一笑,顺便抄起面前的酒杯举到半空,想敬上一杯,却也无意间隔断了两人目光的交汇,让他看不清愈发黯然的夜色下酆都月作何神色。

 

酆都月并不拒绝他的邀请,同样举起酒杯,两片杯壁清脆地一碰,安静的夜里撞出一声清响。“说来惭愧,钻研飘渺剑法数年,酆都月已许久未使过自己的剑招了。”酆都月摇摇头,坦白道。

 

“这可真是……相当可惜啊。”百里潇湘收回酒杯,只是举在唇前,却没喝。他的神色有些许的失落,鬓边垂下的几绺雪发挂在肩头,遮了半边的耳朵。虽然只是为了套话,但确实也感到惋惜。他想起初见酆都月时对方惊为天人的模样,那一柄水蓝色的剑在他手里宛如海中灵动的游龙。

 

“也没什么可惜的。练飘渺剑法是我自愿,何来可惜。”酆都月淡然道。可百里潇湘分明从他带着一丝轻微醉意的眼眸中看出零星的落寞来。

 

酆都月虽是冠着“独饮西楼“”的名号,却并不算得上豪饮之士,这番与百里潇湘喝了一会儿,就已经有些微醺了。而百里潇湘早早就干起了死士行当,早年跟同伴更是在勾栏酒楼之类的地方混迹许久,以便探听情报,执行任务,一来二去地,酒量也不自觉地上去了。但百里潇湘并不喜欢饮酒,他眼中的酒总带着一股袭人的血腥味。兴许是因为他以前替凌霄楼办事的时候,在酒楼也下过好几次手。冲鼻的醉气与血腥气纠缠在一起,深深地镶嵌在他脑海中。

 

“都说副楼主追随楼主多年且敬仰非常,看来确实不假。”百里潇湘盯着酆都月的面容有些发怔了,张口说了点无关紧要的客套话,又接着道:“说到楼主……近些日子有传言道任飘渺再现,并在天下风云碑以剑招立下挑战,不知副楼主可有耳闻?”

 

酆都月皱了皱眉,轻微而难以察觉:“确实有此类传言,可真有此事么。”

 

“虽说是江湖传言,但还珠楼派出的探子却也有回报此事。还珠楼收集情报的能力,你应当最清楚,不是吗?”百里潇湘抿抿唇,慢慢地掀开正题。他不想把好好一个月夜的气氛弄僵,于是接着装作悠闲地品酒。

 

“是。只是楼主向来行踪不定,难以预料。此次现身,也不是多么意外之事。”酆都月放下手中的酒杯,气定神闲地回答。百里潇湘细细地盯着他,发觉他眼角有了一抹疲色。

 

“是吗……那不知前些日子天下风云碑开启之时,副楼主身在何处?任飘渺之身份,你可略知一二?”

 

“……此话何意。”酆都月的嗓音微微压低。

 

“那不妨我换个说法吧,对于神蛊温皇此人,副楼主有何看法?”百里潇湘把手搁在桌子上,食指关节轻轻敲着微凉的玉质酒杯。

 

酆都月细细地盯着他,通透的目光让百里潇湘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把自己的心思读穿了。“突然提及此人,我不解楼主之意。”

 

百里潇湘迎上酆都月的视线。他曾经面对过各种各样或犀利或轻蔑的目光,在他人的横眉冷眼之下一路爬到还珠楼代楼主的位置,这个能够俯视他人的高处。他轻咳一声,说:“我之意图,有何难解。任飘渺与神蛊温皇两人之间,太多偶然、太多巧合。他们出现的时间宛如是精心设计的一般——楼主这一出游戏,玩得确实精妙,当然,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他手下亲信的配合。”

 

话已至此,酆都月不可能不懂百里潇湘的意思。他默默将手收回,留下两只酒杯环着一壶半空的酒壶,空落落地立在石桌上。“既然楼主心中已有定数,又何必来试探我。”他的神情在醉意的浅滩里,冷然却也透出一丝怅然。

 

百里潇湘明白酆都月对自己一向只是同僚的交情,甚至还保留着杀手本能的谨慎和提防,这次邀约显然有那么些套近乎的意味。但说实在的,百里潇湘很想毫无挂碍地与他共饮一场,抛开什么还珠楼,什么楼主副楼主。

 

不,还是免了吧,他不爱饮酒,酆都月也一样。他在心里苦笑。

 

“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。”百里潇湘抛开脑中杂绪,撕开堆叠的客套话,坦然道。

 

酆都月闭上眼,微微摇了摇头,回答:“酆都月相信还珠楼楼主之一举一动,自然有其道理。”语毕,他从石凳上起身,轻挥了几下衣袖掸去灰尘,稳稳当当地朝百里潇湘一鞠躬:“酆都月不胜酒力,先行告退,请楼主见谅。多谢代楼主今日之邀。”不等百里潇湘回话,便利落地转身离去了,留给百里潇湘一个飘然潇洒的身影。百里潇湘望着那一抹白衣和那柄水蓝色的月饮剑,脑中恍惚又浮现了多年前,不知名的酒舍中的那一眼。

 

很快,酆都月就从视野中消失了。百里潇湘叹了一口气,盯着桌上的残酒,心中晃过少许不快。他不喜听酆都月喊自己“楼主”,但现在他才发觉,酆都月喊“代楼主”这个词,才是真正令他愁闷难解。

 

 

 

百里潇湘虽然早就有过脱离还珠楼自立门户的念头,但一直将其归为任性的肖想。现在他又打算将此事提上日程,原因是酆都月的突然负伤。

 

就在他与酆都月两人月夜把酒“言欢”后的某一日,申时,他甫处理完还珠楼的杂务,他的侍女华儿撷着裙角匆匆走上前来,不似往常那般身姿轻巧,略一欠身,向他禀报到:“主、主人,副楼主方才亲自出任务回来,受……受伤颇重,您去看看吧。”

 

百里潇湘一怔:“什么?”

 

“啊?副楼主他……”华儿也是一怔,以为是主人没听清,又慌忙开口。

 

百里潇湘却是没有理会,兀自从雕着花的木椅上起身,快步朝房门外走去。华儿虽是经常觉得她的主人走路带风,但这次他衣角掀起的风却是透出阵阵似有似无的寒意。“主、主人!我与您一同前去。”她在百里潇湘的背影之后小声唤道,接着紧忙跟了上去。

 

酆都月的房间,百里潇湘也去过几次,多半是商量还珠楼的公事。酆都月的房间就同他的人一样,干净非常,除了桌上的一瓶兰花,没有赘饰,甚至于到了冷清的地步。每每踏入酆都月的房内,百里潇湘总会觉得一股雾似的幽香裹挟着书香气向他袭来,然而这一次,却是血腥味先充盈了他的鼻腔。

 

竟是伤得如此之重。百里潇湘心下一惊,来到酆都月床前:“……百里潇湘特来探望副楼主。”他语气故作镇定,实则心中已是感到一丝骇然。酆都月作为还珠楼副楼主,实力自然是没话说,能伤他至此,对方定是大有来头。

 

“楼主。”酆都月低声道。虽是伤重,嗓音仍旧沉稳。

 

百里潇湘定下神来,细细看着他,只见酆都月运剑的右手从臂至肩紧紧缠着绷带,外衣虚掩着,掩不住白布上沁出的血红,腹部也有数道伤痕。百里潇湘皱眉:“这……怎会如此?”

 

酆都月蹙着眉,不知是因为身上伤痛还是心中郁结:“我被一蒙面剑客所伤,此人对我所使的飘渺剑法了如指掌,来历必不简单。”他瞥一眼自己缠满绷带的伤口,淡然得好似不是自己身上的伤,沉默数秒,道:

 

“有人开始针对还珠楼了。”

 

百里潇湘更觉一股愁绪攀上心头,他竟有些恼了。还珠楼作为杀手组织,在外得罪了人或是树了敌,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但还珠楼在苗疆拥有如此大的势力,甚至连路边酒舍中也不乏还珠楼的眼线,敢正面对上还珠楼副楼主,此人若不是莽夫,便是大有来头。对方的动机、目的,皆是摸不透。

 

“……是因为任飘渺?”百里潇湘喃喃道。

 

酆都月抬眼望他,声音不由地提高:“楼主何出此言。”

 

百里潇湘摇摇头,坦白:“只是猜测罢了,毕竟副楼主说对方深谙飘渺剑法的路数,我才猜想这是否与任飘渺……楼主有关。楼主以一套飘渺剑法挑战天下剑客,兴许是哪次树了敌,也不好说。”当然,这猜想中也包含了百里潇湘对任飘渺的一些私人情绪。在他看来,任飘渺除了剑法超群以外,只会给他和还珠楼带来难以收拾的烂摊子。

 

“这么说……也是不无可能。”百里潇湘隐约见着酆都月脸上有一丝苦笑的神情。

 

“任飘渺自己在外行踪不定,却是给还珠楼惹下不少麻烦。”

 

“楼主生性如此,酆都月经营还珠楼多年,对此也无能为力。”酆都月隐隐叹了口气,百里潇湘似乎听见了空气中漫开的一声叹息,是无悲无喜的纯粹。

 

是了,他与酆都月二人苦心经营还珠楼这么多年头,见着楼主任飘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。他只觉得自己成了任飘渺手中的木偶,指不定哪天被他牵一把身后的细线,就失去了权力和自由。百里潇湘咬咬牙,越想,心中越发不快:“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,还为他说话作甚……副楼主何必为还珠楼操烦至此,依我看,以副楼主的能为,即使脱离还珠楼,也定能立足于武林。”

 

“……我无此野心。”

 

“副楼主言重了,这怎能说是野心。”百里潇湘皱眉,柳叶似的眉毛细细地攒起来,颇有些不悦。他虽然明白酆都月对任飘渺的敬佩,但心中又隐隐升腾起一股恐惧来,怕酆都月真是任飘渺的心腹,这两人暗合起来要将自己活活折腾死。“我只是觉得,副楼主在还珠楼难以真正施展罢了。”

 

越发稀薄和僵硬的空气中,百里潇湘隐隐听见了酆都月以气音漏出的轻笑,“我竟不知代楼主如此关心我,此事倒也不必阁下费心。”百里潇湘觉着他似乎是气着了,嗓音沉沉地闷在喉咙口。百里潇湘几乎没有见过酆都月生气,却没想到这一次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中。

 

“那就当我多言了吧。”百里潇湘见他固执的模样,也莫名有些恼火起来,“实不相瞒,我想离开这里许久了,这次也不过是好意相劝,希望副楼主可以看清形势,与我一同离开……不过既然副楼主无此心,百里潇湘也不好勉强。”

 

酆都月闻言微微一怔,淡淡瞥他一眼,抿了抿唇,抬手扯了扯身上的薄被,盖住身上缠着绷带的伤处,又移开视线,不言语了。

 

“……副楼主伤势可还好?”百里潇湘心中一股对任飘渺的怒焰难以压下,喷张着烟火气被他强锁在胸口。眼见气氛逐渐僵持,他突然想起自己来这许久,还未出言关心过酆都月的伤势,于是便转移了话题。

 

“无妨。正如楼主所见罢了。”

 

听酆都月的语气,似乎仍然有些不满,百里潇湘顿时有些懊悔起来,但依他的个性,偏偏就是嘴上不服输:“我来此也不是来惹副楼主不快的,只是一时激动,若是哪里冒犯了,我道歉。但是,我有意脱出还珠楼是真,非是一时情急的戏言。”

 

“堂堂还珠楼代楼主,受楼主之托掌管还珠楼,岂是说走就走的。”酆都月略一沉吟,闭上眼,缓缓道,“既然阁下执意想要离开,那不如这样吧。等酆都月伤势好转,定与代楼主切磋一番,到时若是代楼主获胜,酆都月自然让阁下名正言顺地离开。”

 

他的眼阖上,根根睫毛翘着微颤,招惹得百里潇湘心头发痒。

 

 

 

酆都月与百里潇湘的切磋,定在一个月之后。

 

百里潇湘事后只觉得是自己鬼迷心窍了,怎么就答应了这无甚意义的战约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他对此又隐隐有着期待。他又想起数年前,他仍是一名无名的死士时,在黑得几乎可以将人吞噬的夜晚,那一抹银白色的身影,挥出那把碧蓝色的月饮剑,撂下一片月光似的银蓝色,那鬼魅似的剑气摄住他的心神,钻透他的魂魄。他跌入无悲无喜的深渊那么久,第一次真正仰起了头。

 

后来他跌打滚爬着进了还珠楼,以为就此便能一展宏图,不料这还珠楼却又是一个牢笼。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,那就是他和吸引他的月魅被锁在同一处了。

 

他爱极又恨极了还珠楼,这个令他登上青云顶又将他关进囹圄的所在。他甚至替酆都月觉得不值,于是他想带他一起离开,这个幻想持续了许久,他每天一边兢兢业业、恭恭敬敬地在酆都月面前做事,一边望着酆都月的面庞,满脑子是带他走的遐念。百里潇湘绝不是会坦然透露心迹之人,一方面是个性使然,一方面是为了自保。正如酆都月总是以最冰冷而理性的面孔待人一般,百里潇湘也从未表露过一点点的私情。

 

这一个月的等待无疑是煎熬。百里潇湘这几日晨间练剑,午时歇息,好几回午后想着要去见见酆都月,看看他伤势如何,但思绪绕了几个弯之后,念头就给打消了。说是练剑比先前稍勤快了些,也不过是表面功夫——胜负输赢,百里潇湘早已不暇关心,他单纯地无法想象自己与酆都月刀剑相向,哪怕只是为着一个赌约。

 

百里潇湘明白自己是多虑了,以酆都月之能为,胜自己并不难。他是有些许不屑飘渺剑法,但也深知自己的剑法难出其右。酆都月定然不会那么简单地放自己离开还珠楼,自己知道还珠楼太多情报,若是就这么走了,显然会成为还珠楼的隐忧。

 

百里潇湘心里明白,战约不过是个幌子,酆都月要他收心,别再妄想。

 

比试的日子是个平平无奇的阴天,灰白色的云叠在空中,笼罩着一方天地,四下寂静无声。乍然吹起一阵风,拨乱树的枝叶,洋洋洒洒落下一片窸窣声。百里潇湘跟酆都月分立在空地的两旁,在枝叶翻乱的声响中静待第一式剑招的上手。

 

“副楼主,请。”百里潇湘一行礼,提高了嗓音,唤道。

 

“请。”酆都月同样还礼,接着以手比剑,汇聚剑气萦绕指尖,背后剑鞘中的月饮剑也随着剑气隐隐躁动,映出碧蓝色的光来。“——剑二·空。”

 

第一招便是飘渺剑法,虽说在百里潇湘预料之中,却仍然让他有些不快。所幸自己对飘渺剑法前五式了如指掌,这一招剑二作为开局,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前菜。百里潇湘一抿唇,看准酆都月进攻的时机,随即剑招上手:“凌霄绝式·凌霄绝影!”

 

凌霄绝式是他当年还在凌霄楼做事的时候学会的招式,当时他作为凌霄楼底下的一名死士,凭借非凡的剑法造诣深得凌霄楼主的青睐,受到了好些提拔,可那高傲的凌霄楼主万万没想到,自己后来却丧命于这样一个他颇为看好的年轻人之手。

 

百里潇湘在还珠楼负责文书工作许多年,鲜少亲自出任务,需要动武的时机也不多,早些年练就的凌霄绝式也有些手生了,还是切磋前几日重新上手练了几套,才又掌握了个中诀窍。这凌霄绝式也不是什么多高深奥妙的武学,只是百里潇湘在原有基础上,还蕴化了不少自己独创的剑诀,施展起来更为得心应手。加上他明白凭飘渺剑法,自己绝对胜不过酆都月。

 

此刻二人皆未出剑,只是将剑气凝聚在指上,用简单的剑招相互试探,也是为后头的真正交锋做准备。剑光交接,两相冲击,旋即化消,剑气的余韵激荡出一阵波动的气流,吹乱开树叶,掀起些尘埃。

 

“百里潇湘楼主的凌霄绝式果然不差,酆都月也是早有耳闻。”第一招的试探已过,酆都月站定,道。

 

百里潇湘薄薄地笑了,鼻中呛出微微游丝般的气息,“不过是早年在其他组织摸爬滚打学来的招式罢了,何足称道。”

 

酆都月略一摇头,转瞬又是剑招上了手,指尖萦绕着冰蓝色的光,慢慢从四周汇聚起来,光芒愈发耀眼,“在下倒是认为,剑招并无高下分别。注意了——剑六·绝!”紧接着,又是一道晃眼的剑光飞出。

 

竟然是剑六,百里潇湘心下一惊,他对飘渺剑法的熟知只到剑五,余下的五招他仍未参透,于是他只好硬碰硬,试图化解酆都月的剑气。百里潇湘催动内力,以双手将剑气汇至身前,迎着对方的招式上前去:“凌霄绝式·凌云破空——”

 

百里潇湘本对此不抱信心,早已做好了硬生生承下一招剑六的准备,因此当剑气的余韵冲击他的五脏六腑时,他并未感到多大的撼动,只是这一阵力道似乎不如他所想象得那番厉害,隐隐有几分收敛的味道。兴许是酆都月出手习惯性的保留,他想,百里潇湘知道酆都月含蓄的个性,更何况这次也不过是剑者之间的切磋罢了。

 

蓝色的剑光渐渐散去,百里潇湘旋即调整了身形,将重心拉高,转换成了进招的姿态,他迅速出剑,凌霄剑银光华逼人,“凌霄绝影!”凌霄绝式再出,与上一次相比,多了一分力道与攻击性,他想趁着酆都月方施展过飘渺剑法后调整气息的间隔,迅速上招。

 

善于观察的酆都月又怎会不知百里潇湘的想法,他立刻迈开步,向后拉开了距离,手上也不闲着,再次运起了熟知的剑式:“剑四·灭!”

 

尽管酆都月的反应迅速,但由于时间紧迫,仅仅只能以简单的剑四试图化消百里潇湘的攻击,他尽量向别处抽身,却也难以完全避开,最终仍是承受了部分凌霄绝式的伤害。他之前的伤方才好些,虽然他对外说自己早已痊愈,但受到百里潇湘的这一击,还是牵动了伤口。酆都月只觉腹部一阵抽痛,这痛像是从身体深处钻出来的一般,令他蹙了蹙眉。

 

“副楼主,小心了。”百里潇湘见形势对自己有利,脑中只想着乘胜追击,手中凌霄剑握得更紧,剑式也随着逼近的脚步运化起来,“剑五·虚!”

 

百里潇湘虽然自诩研究飘渺剑法前五式颇为透彻,却是难得使其剑招,他也不知为何,此刻面对略陷颓势的酆都月时,鬼使神差地用了剑五。

 

他本以为区区剑五,对酆都月来说无论是避开还是将气劲化消都不在话下,可令人意外的是,酆都月只是作出了企图抽身的姿态,却没能躲避过百里潇湘的剑招。一声沉沉的闷哼,伴着剑气冲撞肉身的闷响,酆都月被震开十数步,靠月饮剑支撑才得以面前立定身形。

 

百里潇湘着实一愣,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下手如此之重了。但这毕竟是光明正大的剑决,全力以赴也并无过错。

 

笨拙迟钝如百里潇湘,面对此刻的酆都月多少也察觉了不对劲,第一个蹦入他脑内的念头便是:酆都月仍未伤愈。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不解:酆都月明知自己仍然受伤病影响,为何约在此时相决?若是输了,白白放走他百里潇湘,对还珠楼可是谈不上有任何益处。

 

“咳……代楼主这招剑五,内劲浑厚,用得倒是熟稔。”酆都月稳了稳身子,喉咙口沙哑着轻咳一声,说。

 

本是夸赞之语,百里潇湘此时听来却是刺耳,他皱了皱眉头,语气较平时低沉了一分:“赞谬了,副楼主明明有伤未愈,何必下此战约。百里潇湘可不想胜之不武,更何况,副楼主至此连月饮剑也不愿出,分明是在保留。”

 

酆都月轻笑道:“果然还是察觉了吗。”

 

百里潇湘摇摇头:“留手如此明显,谁能不察觉。我可不知酆都月是如此不善掩饰之人。”说着,一边将熠熠生光的凌霄剑入了鞘,挂回了背上。“我只想知道,副楼主……你用意为何。”

 

只闻对方轻声一叹,气息悠悠化进空气里,携着一抹无言蔓延开去。

 

 

 

战局不了了之,百里潇湘既恼怒酆都月隐瞒伤势,又不希望酆都月伤势加重,于是硬把他塞回卧室休憩,只管将人按在床上,自己照顾起伤患来了。要知道,好强高傲的还珠楼代楼主从来不屑于做这些,倒是把酆都月吓了一跳。

 

酆都月坚持说自己有要务需要亲自办,却是被百里潇湘堵了回去,差点就要命令他待在卧室哪儿也不准去了。

 

百里潇湘把人安顿好,代他给下属吩咐好任务,接着沏起了茶。百里潇湘旧时好饮酒,对茶并不精通,沏出的茶也不过是堪堪达到酆都月的及格线。

 

“这信阳毛尖,香味很是怡人。”酆都月品一口茶,淡淡地说道,“方才看阁下沏茶,茶壶从高处注水冲开茶叶确实不错,只是壶提得高了些,水的力道大了,反倒容易冲坏了茶叶。”

 

百里潇湘哪有闲心听他念叨泡茶的诀窍,撇开视线只当是没听见。“副楼主对我,没什么要解释的么。”

 

“代楼主不是想离开还珠楼么。”酆都月搁下茶杯,瓷杯与床头小小的木柜撞出一声轻响,“在下不过想成全阁下罢了,让阁下能名正言顺地离开。”

 

“呵,我可不需要你这般委曲来成全我。”百里潇湘轻哼一声,“敢问,副楼主明白我为什么执意要离开么?”

 

酆都月闻言一怔,望向百里潇湘的视线变得不甚清明,“不甘受还珠楼的束缚,或是不愿再为任飘渺做事……难道不是如此?”

 

尽管百里潇湘明白对方从未看透自己真正的想法,但当他听闻酆都月如此淡然地解读自己的表面心思,还是不免感到一阵怅然。他抿了抿唇,心中不悦,气态却与平日无异:“远不止如此……罢了,总之,此次剑决的结果,我是不会认的。待我有了能力,自然能凭一己之力离开这里,到时,兴许我能说服副楼主与我一同离开。”

 

“——我相信总有一日,我能带你走。”百里潇湘顿了顿,道。他重新将目光移到酆都月身上,视线追上对方的双瞳,四目交接,宛如两道灵魂连通,百里潇湘平淡的语气中所没有的繁复情绪,融在他的眼神中,像一道气劲似的,登时慑住了酆都月。酆都月从他的眼眸里读出了许多昔日不曾读出的意味,这些意味是自己不曾了解的百里潇湘。一时间,他竟对百里潇湘产生了无限的好奇,在他认识任飘渺之后,就鲜少体会过这样浓烈的好奇了。

 

空气凝固般地沉寂下来,酆都月一时脑中空白,不知如何应答。

 

“……代楼主何必执着于我。”沉吟一时,酆都月说道。“若是想离开,大可不必执着于酆都月。各人有各人的红尘俗事,酆都月的红尘在还珠楼,阁下的红尘可远不止酆都月一人。”

 

“不尽然,你我之红尘,皆无可度量。”百里潇湘闻言摇摇头,“区区一个还珠楼,怎么就是酆都月的全部了呢。”

 

酆都月笑了笑,久违地,是百里潇湘不常见到的那种笑,不带任何礼貌意味的笑:“既然阁下坚持这么说,那酆都月便期待见到阁下今后施展抱负的一日了。”他说着,又将床头白色的茶杯拿起,品上第二口,“要饮此茶,急不得,信阳毛尖需三品才能尝出真味……现下,百里楼主可否再愿意听酆都月说些沏茶的要领?”

 

百里潇湘虽是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心心念念茶叶的事,但一想这茶金贵,泡坏了岂不可惜,听一听也是无妨,于是颔首:“洗耳恭听。”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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